城西的那口枯井并非真的干涸，井底之下，是一座被废弃后又重启的地下堡垒。

随着传送阵晦涩的光芒敛去，空气中那种属于下城区的腐臭潮湿瞬间消失，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令人窒息的洁净与冰冷。这里是天工宝阁的“灰域”实验室，四周墙壁由整块的寒铁浇筑，表面流转着淡蓝色的阵纹，那是维持精密环境的【寒玉流光阵】。

“动作轻点！这可是少主花了大价钱重启的阵法，弄坏了把你卖了都赔不起。”

一个尖细且傲慢的声音在空旷的金属回廊里响起。说话的是天工宝阁的周管事，他身穿一袭不染尘埃的锦袍，正用一种看沾泥老鼠的眼神，嫌弃地打量着刚从传送阵里走出来的楚牧元和雷破军。

雷破军身形太过魁梧，不得不佝偻着背才能勉强挤过狭窄的气密门。他身上还缠着厚厚的绷带，那是之前硬抗尉烈一击留下的伤，伤口处隐隐渗出的血迹滴落在光洁如镜的金属地板上，显得格外刺眼。

周管事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，掏出一块丝帕掩住口鼻，指挥着两具木讷的机关傀儡去擦拭血迹。而在角落的阴影里，一个浑身裹在灰袍中的人影正默默擦拭着手中的无光匕首，那是赵景行派来的联络官，代号“影七”。他就像这地下室里的一团霉斑，毫无存在感，却让人如芒在背。

楚牧元没有理会周管事的聒噪，他的手一直按在胸口。那里藏着赵景行赠送的锦囊，里面的【赤炎晶砂】正随着他的心跳，散发出阵阵躁动的灼热，似乎感应到了周围水系灵力的压迫，变得极不稳定。

“把物资交接一下。”楚牧元声音沙哑，将那沉甸甸的锦囊扔在金属桌案上，“这是九殿下的‘诚意’。”

周管事撇了撇嘴，伸手去解锦囊上的封印绳：“皇家的人能有什么好东西，别是些过期的丹药……”

“别打开！”楚牧元瞳孔猛地一缩，厉声喝止。

但已经晚了。周管事的手指早已熟练地挑开了绳结。

轰！

锦囊敞开的瞬间，一股暗红色的热浪如出笼猛兽般扑涌而出。并未提纯的赤炎晶砂直接暴露在空气中，其狂暴的火煞之气与据点内无处不在的寒玉灵气发生了剧烈的接触。

就像是一滴滚油落进了冰水里。

刺耳的警报声瞬间炸响，墙壁上的蓝色阵纹疯狂闪烁，变成了危险的紫红色。空气中的灵压急剧攀升，细密的电弧在空间中乱窜。

“啊！火毒！是火毒！”周管事尖叫着丢开锦囊，那暗红色的沙砾倾泻而出，在他保养得宜的手上烫出一串燎泡。

影七的身影瞬间消失在阴影中，再出现时已贴在了最远处的墙角，手中匕首反握，做出了防御姿态，眼中闪过一丝对“蠢货”的鄙夷。

“阵法要炸了！”雷破军吼了一声，下意识地想要冲上去用肉身压住那堆沙砾，却被楚牧元一把扯住。

“退后。”

楚牧元一步跨出，不但没有退缩，反而迎着那股即将殉爆的热浪冲到了桌前。

这里是地下封闭空间，一旦引发灵力殉爆，就算雷破军皮糙肉厚能活下来，这处好不容易得来的据点也会彻底报废。赵景行这招“借刀杀人”玩得真脏，既给了资源，又埋了雷。

楚牧元双目圆睁，识海内的精神力如潮水般涌出，试图强行包裹住那些躁动的晶砂。

滴——！

就在他调动精神力的瞬间，腰间那枚黑金色的【天工客卿令】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蜂鸣。

“警告：客卿精神波动超过安全阈值。判定为失控风险。启动强制镇压程序。”

冰冷的机械音刚落，一股强烈的电流瞬间从令牌中窜出，直刺楚牧元的神魂！

这哪里是什么客卿令，分明就是拴狗的项圈！姬瑶光这种商人，永远不会相信任何人，她要的是绝对可控的工具。

“呃……”楚牧元闷哼一声，浑身剧烈颤抖。那电流并非针对肉体，而是专门针对识海，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搅动他的脑浆，试图强行打断他的精神输出，让他“冷静”下来。

一边是即将爆炸的火煞，一边是试图锁死他神魂的枷锁。

在那剧痛的极点，楚牧元眼中的世界突然裂开了。

但他没有晕厥，反而笑了起来。那笑容在忽明忽暗的警报红光下，显得格外狰狞。

“想锁住我？”

楚牧元逆运《大梦千秋铸神经》。这一刻，他不再将那电流视为痛苦，而是将其视为一种极其纯粹的、带着“控制欲”与“傲慢”的情感能量。

既然是能量，就能被锻造！

他不再抵抗电流，而是敞开识海，如巨鲸吸水般将那股足以让筑基修士昏厥的惩罚电流一口吞下，然后在识海中狠狠地撞向那团正在暴走的火煞意念。

咔嚓。

一声清脆的裂响在死寂的房间里回荡。

楚牧元腰间的黑金令牌表面，崩开了一道狰狞的裂纹，随即便彻底黯淡下去，化为废铁。

与此同时，桌上那团狂暴的赤炎晶砂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喉咙。那些跳动的火舌在楚牧元冰冷至极的精神威压下，发出“滋滋”的哀鸣，不甘地缩回了沙砾内部，最终重新归于死寂。

警报声戛然而止。

地下室里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。

周管事瘫坐在地上，看着那块裂开的客卿令，像是见了鬼一样瑟瑟发抖。他很清楚那令牌的材质和阵法强度，那是连筑基后期修士都无法轻易破坏的禁制，竟然被这个少年硬生生震碎了？

影七的手指离开了刀柄，原本毫无波动的死鱼眼里，第一次浮现出了深深的忌惮。他默默将原本准备好的汇报玉简捏碎，重新换了一块。

“周管事。”

楚牧元的声音不大，却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冷硬质感。他单手按在那袋赤炎晶砂上，指尖甚至因用力而泛白。

“哎……哎！”周管事一个激灵，连滚带爬地站起来。

“这袋东西，我要用。这里的阵法，我要改。”楚牧元转过头，那双眼睛里布满了血丝，却深邃得吓人，“从现在起，在这个房间里，不想死，就闭嘴听令。”

“是……是！全听楚公子的！”周管事点头如捣蒜，之前的傲慢早已荡然无存。

楚牧元收回目光，强压下视野中开始出现的几何状裂纹幻象。他知道，刚才那一瞬间的爆发，让他本就不稳定的神魂濒临极限。

“破军，守住门口。”楚牧元扔下一句话，抓起晶砂，跌跌撞撞地走向深处的静室，“任何人不得打扰，否则，杀。”